北京的春天在沉寂中开始，立春过后，又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
人类活动减少了，天气也自由了。
每天，家人会把谷物洒在楼门口的草地里，鸟儿们躲在树上，等人刚进屋便呼啦啦飞下来吃个不停。
隔着玻璃看它们日渐发胖的体态和与生俱来的警惕，心中生出柔软丰盈的喜悦。或许我是那种比较迟钝的人，总要去很远的地方，留下足够的回忆，才能在平凡细微中怀有热情。
spring四个月前我们乘坐一艘古老木制帆船前往北极，连续八天航行在斯瓦尔巴群岛漫长曲折的峡湾间。Svalbard，挪威语中的寒冷海岸，北纬74°到81°的至高纬度使它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北极。自12世纪被挪威海盗发现，斯瓦尔巴群岛在几百年间都是捕鲸船与采矿者的秘密领地，直到年《斯瓦尔巴条约》签署，它成为主权归属挪威、协约国享有同等经商权、永久废除军事、严格保护自然荒野地貌的特殊地位领土。灰蓝色北冰洋潮汐涌动，浮冰随之起伏，始于寒武纪的山峰与丘陵被冰川覆盖，偶尔有海豹在涛间露头，有成群的驯鹿在远处踱步，雪地里是北极狐和北极熊的脚印。
那夜极光漫舞、星光璀璨，金发船长告诉我们，帆船停靠在皮拉米登，一座被遗弃的俄罗斯小镇，一座北极“鬼城”。△▽驯鹿与北极熊脚印年，怀有强烈领土扩张野心的苏联斥巨资买下位于北纬79°未曾盈利的矿址皮拉米登（Pyramiden意为金字塔），它距离北极点仅有公里，遥远、寒冷、黑夜漫长。
探险队长鲍比背着他的猎枪，带领我们走进小镇，这是几日来阳光最好的一天，北极冗长迟缓的黎明终于在临近正午时消散。“只有六个人住在这里，负责照看它的旅游生意。”鲍比神秘地说，“一座北极鬼城。”阳光笼罩锈蚀的运煤铁桥，十字架旁是人类与猫的墓地，学校和公寓空无一人……但一切仿佛只需一个按键，便可以重新运转。自年皮拉米登开启重建，处于鼎盛时期的苏联便致力于将它打造成面向西方展示社会主义优越制度的窗口，这座躲过了世界大战的极地小镇，曾是金字塔般屹立于地球顶端的乌托邦。
苏联最优秀的设计师和建筑师汇集于此，图书馆、电影院、篮球场、学校、医院、社区、酒店规划完美，餐厅彻夜运营，剧场里有戏服和道具，有世界最北的红色十月牌钢琴；一艘艘轮船满载乌克兰黑土而来，西伯利亚的种子被播撒在冷岸群岛，小镇奇迹般绿草如茵、牛羊成群、作物欣欣向荣。这里的一切都是免费的，也是唯一一座允许外国人自由出入的苏联城市——从一万份申请中筛选而出的优秀矿工、来自伦敦的单身绅士、来自巴黎的未婚女人、来自北欧的科学家……名居民在此过着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红色十月钢琴photo：ChristianFaludi列宁雕像凝视美丽的诺登基尔德（Nordenki?ld）冰川，沉默的俄罗斯巡逻员目光清冷坚毅。唯一还在运营的宾馆里有咖啡馆，有邮局售卖明信片，游客们可以在这里盖上北极熊和北纬79°的邮戳。皮拉米登的“萨沙”（俄罗斯导游）说，秋天有一只北极熊来到他们住的地方，喝了些酒，扫荡了坚果和蛋黄酱——“但我们没有射杀它，我们对此感到自豪”。活着，是所有物种的本性，而对其他生命的珍视，才是人性闪耀的瞬间。△photo：ChristianFaludipostoffice鲍比说，皮拉米登几乎在一夜间人去城空。
冷战中的前苏联一步步走向末路，随着苏联解体，国家对皮拉米登的补贴越来越少，华美外表下毫无利润可言的小镇逐渐走向衰败；90年代中期，火灾点燃皮拉米登，居民开始撤离；随之而来的是年一场空难，从莫斯科飞往皮拉米登的次航班不幸坠毁，名乘客全部遇难，其中大多是小镇居民的亲人——皮拉米登陷入巨大悲痛，仅剩的人陆续撤离，直到年10月10日，最后一位居民从冰冻前的金字塔镇离去，这里终于成为一座“鬼城”。一切被交还给自然，海鸥、狐狸、驯鹿、北极熊重新成为小镇的主人。人类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绝望。?在几乎没有信号的北极，皮拉米登工作人员会在固定时间，使用这部电话接收来自朗伊尔和巴伦支堡的消息。
鲍比指着一座红砖楼房：“居民撤离之后，几乎没人愿意在夏天走近这栋建筑。”
“为什么？”我们充满好奇。“仔细看窗台和空调机——”他说，“上面全是海鸥巢穴！天气转暖时，整栋楼散发出发酵过后的鸟粪味……”我们哈哈大笑。顿了顿，鲍比又认真说道：“这里也是整个斯瓦尔巴群岛最大的海鸟之家。”海鸟之家当天气转暖…photo：JohnnyGiese?这是北极之行中最令我难忘的一个瞬间——永久冻土构成的岛屿正被金色阳光包裹，在被人类抛弃的地方，依然有生命欣欣向荣。
在极北之地，在曾经和未来的冰河时代，没有一个春天被承诺降临，但我们依然对自然怀有信心，如同某种信仰。因为这里有花朵挺立，有鸟儿在飞。△▽有花朵挺立有人说，这座北极鬼城，曾有共产主义最美的模样。
也有人说，在极地寒冷气候的保护下，皮拉米登的分解非常缓慢，它还能存在许多个世纪，比地球上任何建筑更加长久。而北极，因为有了人类，所以有了历史，有了诗意的自由。其实所有存在，都有自己的周期和规律，
会诞生，也会消失。如此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如黑暗如光明
△国家地理纪录片字幕：柚子木
﹏﹏﹏﹏笔之彼旅行书写绘画
良工liangliang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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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良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