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年最冷的一天。至少在上海是这样。鉴于这次寒潮普降全国,估计在很多地方,这句话都适用。
于是从早到晚,我看了不少描述有多冷的消息:
车门打不开了。
阳台的水龙头拧不动了。
穿上了最厚的秋裤。
还有友情提示的段子,建议各豪车车主打开车身稳定系统,而骑电瓶车的“打工人”们则要记得把双腿放下来。
……
不过,对很多人来说,今天应该都不是所经历过的最冷的一天吧。
在我记忆中最冷的一天,是年11月在北京的某个傍晚。宋玉所说的飘忽淜滂,激飏熛怒的狂风,像一个不可理喻的暴君,人只要进入了它的领地,就成为无法自保的草芥。
而初到北方的我错误低估了北方冬天的严酷,连帽子都没有准备,棉衣、带薄绒的裤子也没有任何防御力。我在风中脚不沾地仿佛被万箭穿身,那是印象中第一次清晰的体会到,原来冷和辣一样,都是疼的感觉。
最后理智完全向肉体投降,我毫无形象地戴上了卫衣的帽子并且扎紧了绳子,就这样顶着一颗板栗头和一粒小丑鼻头从公交站走回学校。等到终于流着鼻涕掀开宿舍大门的挡风棉被,差点涕泪交流。
那次冷哭了的体验,是后来冰棱挂在屋檐上的南方雪灾时期,还有11月零下20度的哈尔滨街头,都不再给我重现的。
“那时候,晚上根本没法过,冷得受不了。”在9月的呼伦贝尔,车窗外的草原仍有绿意,但说起从前冬天在根河守林场的日子,司机小曲一边摇头一边好像打了个哆嗦。
我想象不出零下五十度的冷有多疼,还有人的生存空间只剩下火炉前的一寸,那该有多闷。难怪他再也不想回到根河去。但是根河在我心中,却莫名的增加了一些神秘的吸引力。
据说,在比根河还低几十度的北极圈里,竟然也有不少人跨越千山万水跑去常住。世界上最北的城市,挪威瓦尔巴特群岛的朗伊尔城,个居民里,除了60%的本地人,还有一百多号泰国人。
这着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我不禁冒出一个心愿:未来某一天去北极的时候,到朗伊尔城采访一下这些从亚热带搬到北极住的泰国人。进而又联想到,不知道北极圈里有没有非洲人?
这些南方人到了北极圈,到底有什么样的独一无二的体验呢?毕竟北极圈的冷,是唾液都会被冻成刺痛嘴唇的针,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水分,都会增加皮肤冻伤的危险。于是不能用含水的护肤品,也不能裹太厚产生汗水。
但是人类有些莫名的快乐,产生于在危险边缘的疯狂试探。
我这样胡乱想着的时候,窗外的风从g1迅速高歌到了e2然后轻轻降落回a1,一气呵成,渐强和渐弱的过渡浑然,琵琶协奏曲《草原英雄小姐妹》中的暴风雪乐段,与此刻的风声如出一辙。从物理学来说,琴弦的振动波产生的琴声,和气流与外物摩擦引起振动波产生的风声,应该本来就是遵循同一个规律吧。
但从艺术欣赏的角度来说,人类的艺术起源于模拟自然,确是真理。不过,这个真理还需要《乐记》的说法补充:“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将心声表达出来,也能成为艺术。其实从更宏观的角度来总结,人本身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因此,无论是模拟还是表达,自然的、率真的事物就是美的摇篮。这么说来,真、善、美之间也许不只是顿号,还可以用等号。
白居易看别人割麦才写了《观刈麦》,边写边惭愧“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自己何德何能不需要像农人一样辛苦劳作。我现在能从冷闲扯到美学,也幸好因为尚有一间小屋安坐,不再像年那样冷到哭。
希望你们也一样。
“每天写一点散文”
年12月30日
程书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