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书的时候,总是存有一种惯性思维,一种自以为是的评判标准。例如,在把优秀的书籍互相比较时,谁的立意越高,谁就越优秀。就像互相争论时,谁最后上升的格局越高就越占理。这是在写高考作为时周遭的人都心照不宣的规则。
那套模板大体是这样的:
1、先看立意,是否足够现实主义,是否反映时代特征或者批判与揭露问题
2、其次看环境与群体,是否能够准确描绘生存环境,并为少数群体发言
3、再次看人物刻画,是否角色足够饱满与生动
4、如果上述都中规中矩,就从技巧上判断看看其是否有开创性
倘若一个条件都不满足,那便不值得看。
这种标准从广义上而言并没有错误,毕竟任何事情都需要有一个不偏不倚的落点,才能帮助人们正确地去认识,就像任何哲学理论都需要方法论去支持。但对于个人而言,那样的标准却又显得荒诞不经,如此一板一眼地去认识世界,仿佛追逐一个既定的终点,会抹煞许多惊喜,就像走在人海里,拿着一套模板学习如何与人交流。
在《挪威的森林》里,无论是直子,木月,渡边,玲子也好,都是在寻找一个接入标准正常生活的方式。最后有人死在过去,有人靠着死者生存下来。
以木月的死为分界,直子和渡边互相作为寄托,在二十岁里挣扎。世界犹如“乌龟的重壳”般压在直子的身上,大学也好,东京也好,疗养院也好,哪里都无法让她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尽管她是如此美丽,且善解人意。
而渡边则完全相反,他并不在意周围的观点,对大学生活只有愤怒与感伤,一心只想帮直子打开心扉。所幸的是他遇到了绿子,那只“春天里的小熊”,让生活焕发生机。直子最终还是选择结束生命,回到了木月身边。
这本书,以上述的标准来看,似乎只能够满足第三个,底子已经非常完善,但是由于其体裁又让作品本身显得非常小气——不过是男男女女的恋爱故事。
“不够大气”,长以此往我都是这么认为的,就像一首以爱情为主题的优秀的流行歌曲一样,听了几次后便索然无味,并你很难寻找到作者想要批判什么,所有的剧情与描写都是为了人物而存在。关于作者最喜欢的爵士乐与威士忌,仅仅是停留在感官层面,未曾主动去表达艺术观。
在《一个青年画家的肖像》中,同样作为半自传体小说,乔伊斯就将年轻时的艺术抱负阐述得相当完善。村上春树偶尔在书中谈及日本六十年代的学生运动,主人公渡边也是置身事外,不屑一顾。
“我说木月,这世道可真是江河日下!这帮家伙一个不少地拿得大学学分,跨出校门,将不遗余力地构筑一个同样卑劣的社会。”
在同样表达青春叛逆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中,主人公霍尔顿一言一行都具有时代和年龄色彩,所经历的事情都有明显的暗喻对象,并且将反传统这件事做得相当彻底。但村上春树什么也不愿讲,学习戏剧出身的他心里很清楚何为伟大,人们对什么作品评价高。因为后来也写了《1Q84》、《刺杀骑士团团长》、采访了沙林毒气受害者并著有《地下》。
在《挪威的森林》里没有那些学院派的,或激进或保守的观点,只是把收入眼底的一切描绘出来,用漫长的篇幅抒发某一刻的杂无心绪。
这本书就是如此,作者本身出身于戏剧专业,却写了一本不符合主流评价标准的书,明显是刻意为之。如果还用以前方法去看,必然会得出可笑的结论。况且其本身内容本身就毫无说教色彩,不是想表达什么人道理,也并非作者的炫技之作,个人色彩非常浓厚。
从年开始第一次看完,以后反反复复,毕业、工作,到了一个地方突然之间就想读一遍,便在网上买过来,读完后或借出去,或不知放在何处,总之又突然消失,就连书里的内容一起,很难回忆起来。最近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读,我读到一句话,前半句是人们经常谈及的摘录,但读到后半句我才突然明白了某些事情,那是渡边和绿子第一次见面时说过的话:
“喜欢孤独?”她手托着腮说,“喜欢一个人旅行,喜欢一个人吃饭,喜欢上课时一个人孤零零地单坐?”
“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乱交朋友罢了。那样只能落得失望。”我说。
她把太阳镜的眼镜腿衔在嘴里,用含含糊糊的声音说:“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然后转向我:“如果你写自传的话,可别忘了这句对白。”
“谢谢。”我说。
这本书或许就是二十年后中年村上春树的告白:
“绿子,你看,我真的写了一本书。”
年迈的小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