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英·出品:永远的异乡人
.3.20
“催人入眠的那颗星,一转眼被瓦片遮住不见了,明确得像个信号。我们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带着对一个世界的认识步入半睡半醒地长途旅行,那里神秘地石头在水中无尽地滚动,犹如太空中这些光的触须,它们潜行一千年,才来到我们这里。”
《南方邮航》--圣埃克苏佩里
十二月,在斯瓦尔巴岛,我开始理解了什么是黑暗。黑暗是一种统领一切的力量,大地的一切细节被它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带皱褶的雪山,发出幽暗灰冷的光泽;我不再觉得那些零零星星的灯光给人带来光明和温暖,倒像是对黑暗一种无力的挣扎。在这里,我开始怀念有阳光的日子,哪怕是乌云密布也比黑暗要好。整个十二月,我在挪威北部旅行,进入北极圈以前,每天至少有一个多小时有光亮,那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光,天空如同紫罗兰色的天鹅绒背景布,衬托着海浪般起伏的云层,在那里,我学会了看云,卷积云,积雨云,层识云,每分钟都在变化着不同的色彩,看得人心醉神迷。
这会儿,我当然知道我来的是北极圈,我们住的朗伊尔城,是最接近北极的可住地区之一,距离北极点只有公里。从十一月到来年二月,都是二十四小时的极夜,但是潜意识里,我还抱有一丝希望,也许,一天中能有个几分钟的亮光,比如,早上十一点,这个时间就不应该和晚上八点一样,但是没有,在这里,黑暗甚至战胜了时间,我看不出二十四小时有任何区别,如果没有手表的提示,我会觉得整个世界停止了转动。就像坐在火车里,车轮的节奏,窗外移动的风景的和时间的流逝是和谐的,可是火车如果戛然而止,那么一切也就失去了意义。
“真气死我了,他们把我从徒步旅行团给开了!”我坐在翟博士的酒店的客厅里发牢骚。
翟博士住的酒店有点像个大民宅,低矮的老式木屋,木头墙壁斑斑驳驳,不知经年的沙发被坐得塌了下去,大堂很小,所以称为客厅,但是这个客厅很温馨,有一颗闪闪发光的圣诞树,提醒我们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窗户上挂着一颗粉红色的六角星,茶几上还摆着一付国际象棋。
“为什么?”翟博士没抬头,他忙着在电脑上整理照片。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咖啡的香味。
“谁知道呢?导游一看见我就说我穿的衣服不行,会冻死,我穿了毛衣毛裤,皮衣,帽子,手套也都有,还是不行,他又说我的鞋不对,脚会冻坏,然后又问我是否有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气在雪地徒步行走的经验,我当然没有了,要不然我报这个团干嘛?”我有气无力倒在沙发上,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也觉得你不行,我也没戏,咱们这体力,恐怕没法和挪威人比,我们得玩儿点别的。”翟博士比我实际多了。
昨天我在餐厅碰见的Anna和她朋友就报了这个团,可是他们俩的体力哪里是一般人能比的?他们是跳伞的。来到斯瓦尔巴,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家养的绵羊进了原始森林,显得无力而弱小,四周的挪威人都是人高马大的,走路带风,因为外面雪大,所以酒店要求鞋一律放在走道的鞋架上,只要看看那些鞋就知道是一群什么人在这里了,棕色硬壳高腰滑雪靴,带流苏的萨米雪地靴,毛茸茸的,看着就暖和,那些鞋底沾着泥土,沙子和雪,看上去曾带着主人走过千山万水,我的那双短腰黑色皮鞋和它们摆在一起,确实显得点不伦不类。
“对了,刚才我来的时候,碰见拿枪巡逻的了,那个步枪还是真的呢,他们说是昨天有人在停车场看见北极熊了!”我对翟博士说。
“我也听说了,你知道吗?在斯瓦尔巴,没有人锁车,因为北极熊就爱去那里,要随时准备好跳上车!”
我的天哪!昨天晚上我就在停车场那边散步,我还以为那个地方最安全,北极熊的思维方式果然厉害,如果想吃人,停车场是个好地方,那里肯定是有人的。
我该做点什么呢?我看着那盘国际象棋,想起刚刚看过的电视剧”Thequeen’sgambit”,女主自小是孤儿,性疏冷淡漠,凭借过人天赋,一路击败各路对手,成为一代国际象棋大师。女主只要坐在棋盘面前,灵魂就进去了,整个世界除了象棋,一切都不复存在。
“要不然,我们就研究一下这个国际象棋怎么玩1”我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
”嘿,我千里迢迢的来北极圈就为了学这个?走吧,跟我去海边拍照,我带上三脚架,今天天晴,肯定会有北极光的。“翟博士站起身。
海边?我来了两天就没看见海,虽然我们住在海边,黑夜吞噬了一切,连大海在茫茫夜色中都消失了。
“我们酒店前台说今天风大,不要去海边,要不然一阵风能把我们吹走!”出门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前台那个女孩的嘱咐。
翟博士哈哈大笑起来,“把你吹走还差不多,你看我这身材,和挪威人有一拼,肯定没事的!”
我们走出了酒店,一阵狂风吹来,如同一条条冰冷的鞭子肆无忌惮地抽打在我脸上,身上,吹得我一路小跑起来。
“看见没有,那边工地上居然有个人在干活儿呢,我刚才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了,这么半天还在那里,别是冻僵了吧?”我在风雪中对翟博士喊着。
“嘿,我说你这眼神儿,那是个假人,走,我们过去看清楚!”翟博士大步走在我们前面,他的个头真的和那些高大的挪威人差不多,走起路来稳稳当当,不像我,被风推着,歪歪扭扭地往前小跑。
工地上灯光雪亮,一个带头盔的工人站在那里,一手拿着焊枪,一手遮住头顶的灯光,上衣的领子还敞着,我们俩走过去,我拍拍他的肩膀,果然是假人,做得也太逼真了,我倒吸一口冷气。
“真可怕,昨天我去的餐厅外面有个愁眉苦脸的猎人,也像个真人,这里的人怎么了?是不是真人太少了只好做些假的充数啊?”我哆哆嗦嗦地把手套摘下来,举起手机,对着那个假个人拍了一张照片,这几秒钟的功夫我觉得手指头已经冻得生疼。
“翟博士,你看那边那个建筑物,造型好漂亮啊,还发着蓝光呢,要不然我们去那里看看?”我的眼睛突然一亮。
“你不知道吗?那是大名鼎鼎的全球种子库呀,可是现在去不了,得有车,你看着挺近,其实开车还有二十分钟呢,我肯定会去的,可现在我得去海边,刚才我看极光预报了,时间快到了!“
在斯瓦尔巴,每家酒店都有24小时极光预报,自己也可以下载这个app,这样,你可以随时查看极光出现的时间和位置,翟博士当然是在第一时间下载了,他整个作息时间现在就跟着极光走。
“全球种子库”到底是什么?回到酒店,我赶快在网上查了一下,原来这是一个世界各国面对未来可能到来的危机所打造的一个现代版的诺亚方舟——我刚才看见的那个幽蓝的,造型别致的建筑物就是这个种子库,它可以抵御地球上最严重的自然灾害,在所有生物都消失之后,唯有它能存留在地球!
太神奇了!我关上手机,一口气跑到前台。
“我要去全球种子库,我知道不让进去,就在外面看看也行啊!“我对前台那个挪威女孩说。
两天下来,我们俩也混熟了,甚至酒店的客人也彼此点头打招呼了,大堂里,我看见一对老夫妇全副武装,好像在等着什么人来接他们。
前台告诉我他们要去”三号矿井“,一会儿就有车来接,这也是一个旅游项目。
”三号矿井“在斯瓦巴尔岛赫赫有名,没有二十世纪初煤矿的开采,就没有斯瓦尔巴首府朗伊尔城的存在,整个岛上有七个煤矿,到现在只有7号矿还在运行,而3号矿井是作为参观的,这个我一来就听说了,只是我对矿井有着天生的恐惧,一想到矿井,就会想到矿难,死亡,可是看到这两个年近七十的老人都要去参观,我的心动了。
”我听说从矿井里面和全球种子库是连着的“!前台的女孩告诉我。
”那我这就回去换衣服,帮我报个名!“我回身就往房间跑。
一辆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们酒店门前。
从司机座位上跳下一个年轻的挪威女孩,她自我介绍叫”Camila”。虽然只有我们三个客人,Camila也是彬彬有礼,问了我们每个人的名字,又详细介绍了我们此行需要注意的问题,我这才知道我们要去的是矿山,三号矿井原来是在山里。Camila熟练地开着车,把我们带出了我呆了两天的“市中心”,窗外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可以清晰地看见雪山的轮廓,黑夜中满天的繁星,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夜色并不是完全的黑色,而是一种非常幽深的蓝色。
“你们发现我们这里的天空是深蓝色了吗?”Camil大声问我们。
“刚刚发现,为什么呢?”我急切地问,出了市中心,我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这才是我想象中的北极啊,宁静,神秘,深邃的天空中似乎蕴藏着无数的秘密。
“你们知道,12月到2月这段时间,太阳不能直接照射到北极大陆,它的余光就通过深蓝色的海洋表面和雪地折射的余晖照亮北极,所以天空就是深蓝色的,在天文学里称为”蓝夜“。Camila一面开车,一面向我们介绍着。
”蓝夜“——多么美的两个字!我怎么就没注意到呢?原来这天空是蓝色的,我贪婪地向窗外张望着,这些山峰,大海,雪谷,这洒满月光的大地,还有离我们越来越近的那座蓝色的“世界种子库”的魅影,在这蓝色的暗夜中,突然有了自己的生命。
(未完待续)
时间,是用来流浪的
身体,是用来做爱的
而生命,是用来遗忘的
我是怀念从前的
永远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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