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五岁的时候,也常想跑得远远的,跑去别的什么世界。”佐伯微笑着说,“跑去谁也够不到的地方,没有时光流动的地方。”
“但世界上没有那样的场所。”
“是啊,所以我就这么活着,活在这个事物不断受损、心不断漂移、时间不断流逝的世界上。”
最初选这本书是因为书名,因为卡夫卡,因为格雷高尔。不过这本书不是关于弗朗茨·卡夫卡,而是关于田村卡夫卡,一位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
年看完的书,当时看完并没有满怀感触,倒是充满了疑问。书中有太多的隐喻,太多读后的不确定。可是最近却莫名想起来这本书,书中的隐喻好像也开始清晰起来。
沙尘暴是关于命运,是面对命运的无力感。
某种情况下,命运这种东西类似不断改变前进方向的局部沙尘暴。你变换脚步力图避开它,不料沙尘暴就像配合你似的同样变换脚步--如此无数次周而复始,恰如黎明前同死神一起跳的不吉利的舞。这是因为,沙尘暴不是来自远处什么地方的两不相关的什么。就是说,那家伙是你本身,是你本身中的什么。所以你能做的,不外乎乖乖地径直跨入那片沙尘暴之中,紧紧捂住眼睛耳朵以免沙尘进入,一步一步从中穿过。那里面大概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方向,有时甚至没有时间,唯有碎骨一样细细白白的沙尘在高空盘旋--就想象那样的沙尘暴。
田村为了躲开父亲的诅咒选择离家出走,可命运早已被暗藏在沙尘暴中,在父亲的话语中,在村上的文字中。田村的命运就被这样决定了,他会杀父、淫母、淫姐。不过他并不屈服于这样的命运,他选择了逃走。一个十五岁少年在新世界的流浪,也这正是这步选择,让他遇到了自小就离开家的母亲,最终跨入了沙尘暴。
他以为自己有选择的权利,可一切是早已写好的,所谓的选择只是通往命运的必经之路。
我周围一件一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其中有的是我自己选择的,有的根本没有选择,但我无法弄清两者之间的区别。就是说,即使以为是自己选择的,感觉上似乎在我决定之前即决定要发生,而我只不过把某人事先决定的事情按原样刻录一遍罢了,哪怕自己再怎么想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甚至觉得越努力自己越是迅速地变得不是自己,好像自己离自身轨道越来越远,而这对我是非常难以忍受的事。不,说害怕大概更准确些。
现在在看当时的文章摘抄有种不真切感,朦朦胧胧中从书中看到了田村的命运和我自己的生活,可这是我18年读的书,当时读完后还没有太大感触的书。我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本书,可是回顾完后却觉得,没错,就该是这本书。
我曾以为自己有选择的权利,有无数的道路可以走,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一切都那么触手可得。然后我一步步的选择,最终到了一个我完全没期待过的地步。
而沙尘暴偃旗息鼓之时,你恐怕还不能完全明白自己是如何从中穿过而得以逃生的,甚至它是否已经远去你大概无从判断。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从沙尘暴中逃出的你已不再是跨入沙尘暴时的你。是的,这就是所谓沙尘暴的含义。
这就是沙尘暴的含义啊。
“可是人这东西是要把自己附在什么上面才能生存的。”大岛说,“不能不那样。你也难免不知不觉地如法炮制。如歌德所说,世间万物无一不是隐喻。”
你有什么感受?
这有什么意义?
我的感受我能明白就好。
我觉得有意义就是意义。
我自由了。我闭起眼睛,就自己自由了这点思索了一阵子。但是,我还不能完全理解自由这东西是怎么回事。现在明白的只是自己成了孤身一人。孤身一人住在陌生的地方,如丢了指南针丢了地图的孤独探险家。莫非这就是自由的含义?
清晨一个人也没有的图书馆里总好像有一种令我心动的东西。一切语言和思想都在这里静静憩息。我想尽量保持这个场所的美丽、清洁和安谧。
音乐如被流沙吞噬一般无影无踪。摘下耳机,可以听到沉默。沉默是可以用耳朵听到的,这我知道。
我实在孤独难耐。在子夜无边的黑暗里、在森林的重重包围中,我孤独得天荒地老。那里没有季节,没有光明。我回身床上,坐在床上深深呼吸。夜色拥裹着我。
我往树干上砍了一刀。树发出听不见的呻吟,流出看不见的血。
我总是会想到田村一个人在沉寂的图书馆中阅读,在山上的小屋中思考,我总是会在脑海中想象这样的画面,然后又会联想到史蒂文森在雨林中独自砍树的场景。或许是怀念和向往。
以前读《挪威的森林》时,我想的是不愿意被束缚,我有过很长一段没有束缚的生活。后来我体会到无聊和孤独,然后我改变了我的生活,也就是我所拥有的现在的生活。
“较之把自由本身搞到手,把自由的象征搞到手恐怕更为幸福”“有时候。”
田村卡夫卡君,或许世上几乎所有人都不追求什么自由,不过自以为追求罢了。一切都是幻想。假如真给予自由,人们十有八九不知所措。这点记住好了:人们实际上不喜欢自由。
人需要能够返回的场所那种东西。
我希望可以记住所有的美好,哪怕只有一瞬间。这样所有的美好汇集起来就可以成为那样的场所。在所有我觉得无法面对时能够返回的场所。
有镜子、有书、有音乐、有床、有游戏和满满的安心与安全。
尽管世界上有那般广阔的空间,而容纳你的空间--虽然只需一点点--却无处可找。你寻求声音之时,那里唯有沉默;你寻求沉默之时,那里传来不间断的预言。那声音不时按动藏在你脑袋某处的秘密开关。
失眠的时候我总会想很多问题,比如现在我对这一切是否满意,我是否快乐,睡不着是不是因为不够快乐。
我从没想过要找入口石,从没和乌鸦少年对话,没想过要逃离到里世界。
“我们大家都在持续失去种种宝贵的东西”,电话铃停止后他说道,“宝贵的机会和可能性,无法挽回的感情。这是生存的一个意义。”
正因为不能称心如意,人生才有意思。
佐伯没机会体会意义了,可田村卡夫卡君的意义正要开始。
我还是要选择,即便选择无济于事那也要选择。
命运摆脱不掉也要挣扎。
生活的意义,还活着那就是有意义。
为了爱与自由。
不久,你睡了。一觉醒来时,你将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季夏初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