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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7/28 7: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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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是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的”

1,代际隐喻: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这是川端康成《雪国》的开头;

“三十七岁的我坐在波音上,庞大的躯体穿过厚重的雨云,俯身向汉堡机场降落。”——这是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的开头。

这两个开头都进入了文学史课程。岛村和渡边,这两个中年男乘坐的交通工具、目的地和那种只可意会的情绪,仿佛是一个关于代际之别的绝妙隐喻——历史进程中的川端和后历史时代的村上。

2,《后记》

原则上我不习惯为小说写后记,但对这部小说我想恐怕有写的必要。

村上专门为《挪威的森林》写了一个《后记》,讲到了写本书的由来和最后不同于初心的结果;讲到了写作地点和列侬:

小说的前半部写于希腊,中间夹着西西里岛,后半部在罗马写就。雅典一家低档旅馆的房间里连个桌子也没有,我每天钻进吵得要死的小酒馆,一边用微型放唱机反复播放——放了一百二十遍——《佩珀军士寂寞的心俱乐部乐队》,一边不停笔地写这部小说。在这个意义上,这部作品得到列侬和麦卡特尼的alittlehelp。

讲到了私人性质小说和菲茨杰拉德:

这部小说具有极重要的私人性质...F?司各特?菲茨杰拉德的《夜色温柔》和《了不起的盖茨比》对我来说是私人性质的小说——在与此相同的意义上,这部作品也属于私人性质的小说。这大概是某种感情的问题。如同我这个人或被喜爱或不被喜爱一样,这部小说我想也可能或受欢迎或不受欢迎。作为我,只是希望这部作品能够超越我本人的质而存续下去。

对村上来说,列侬和鲍勃-迪伦很重要,比他们更重要的,是菲茨杰拉德。

3,菲茨杰拉德

前面说过,萨冈和菲茨杰拉德,是村上的同类。陀思妥耶夫斯基+雷蒙德-钱德勒的文学结果是菲茨杰拉德,也是村上春树;《了不起的盖茨比》和《挪威的森林》正好匹敌,在文学史上打个平手。

而且《了不起的盖茨比》对我始终是绝好的作品。兴之所至,我便习惯性地从书架中抽出《了不起的盖茨比》,信手翻开一页,读上一段,一次都没让我失望过,没有一页使人兴味索然。何等妙不可言的杰作!我真想把其中的妙处告诉别人。但环视四周,竟无一个人读过《了不起的盖茨比》,甚至连想读的人都没有!

在《挪威的森林》中,村上不仅谈论了菲茨杰拉德,并且因为菲茨杰拉德,让渡边遇到了永泽——一个对渡边的成长至关重要的人。

那时候,我身边仅仅有一个人读过《了不起的盖茨比》,我同他亲热起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姓永泽,是东京大学法学院的学生,比我高两年级。我们同住一栋宿舍楼,充其量不过是点头之交。一天,当我坐在食堂朝阳的地方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了不起的盖茨比》时,他挨我身边坐下,问我读什么。我说读《了不起的盖茨比》。"有趣吗?"他问。我答已经通读三遍了,越是读的次数多,越觉得有趣的部分层出不穷。

"若是通读三遍《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人,倒像是可以成为我的朋友。"他自言自语似的说。我们果真成了朋友。这是10月间的事。

4,永泽

永泽是村上作品中的另类,他在《挪威的森林》中的作用,类似于《飘》中的白瑞德,虽然他只是男二号。从阶级看,渡边是蛋,永泽是墙,但永泽这个墙和《寻羊冒险记》中德右翼大佬秘书是不一样的墙。渡边眼中的永泽是这样的:

他首先以头脑聪明知名。不费吹灰之力地考进东大,学习成绩无可挑剔,眼下正准备进外务省,当外交家。父亲在医院,哥哥同为东大毕业,继承父业,一家堪称十全十美。

永泽这人身上,似乎具有天生的那种自然而然地吸引人、指使人的气质。他有能力站在众人之上迅速审时度势,向众人巧妙地发出恰到好处的指令,使人乖乖地言听计从。而显示他具有这种能力的非凡气质,就像天使的光环,清晰地悬浮于他的头顶。

所以当永泽把我这个平庸无奇的人选为他的私人朋友后,大家都大为惊异,甚至素不相识的人都对我流露出一丝敬意。其实,人们似乎尚未悟出,个中缘由再简单不过:永泽之所以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对他从未有过任何敬佩的表示。对他性格中特立独行的部分,深不可测的部分,我是怀有兴趣的。至于他成绩突出、气质非凡、风度潇洒之类,我却是一丝一毫不以为意。在他看来,也许颇觉希罕。

从一入学开始,永泽就有一个地地道道的女朋友。名叫初美,和他同岁,我也见过几次,是个难得的女性。娴静、理智、幽默、善良,穿着也总是那么华贵而高雅。

东大、外务省、领袖气质、特立独行、深不可测、“华贵而高雅”的女友初美,这是渡边眼中关于永泽的关键词。永泽眼中的渡边是这样的:

“我和渡边有相似的地方。”永泽说,“他和我一样,在本质上都是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人,只不过在傲慢不傲慢上有所差别。自己想什么、自己感受什么、自己如何行动--除此之外对别的没有兴趣。所以才能把自己同别人分开来考虑。我喜欢渡边也无非喜欢他这一点。只是他这小子还没有清楚地认识这点,以致感到迷惘和痛苦。”

“我同渡边的相近之处,就在于不希望别人理解自己。”永泽说,“这点与其他人不同,那些家伙无不蝇营狗苟地设法让周围人理解自己。但我不那样,渡边也不那样,而觉得不被人理解也无关紧要。自己是自己,别人归别人。”

这是永泽考中外务省后与渡边、初美庆祝吃饭时,永泽对初美谈论自己和渡边——“本质上都是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人”。在另一个饭局中,永泽说出了一个饶有意味的预言:

"我说,渡边,"吃完饭后,永泽对我说,"我似乎觉得,你我从这里出来,十年二十年过后还会在某个地方相遇,还会以某种形式发生关联。"

想像一下,安倍晋三在大学宿舍对村上春树说,未来某一天咱俩还会相遇和关联,后来的某一天,在欢迎捷克代表团的酒会上,村上把米兰-昆德拉介绍给安倍。关键的是这种预感的能力,它只存在少数人身上。永泽搬离宿舍时,重提了这个话题,并送给渡边一个金句:

“短时间怕不能见面了,多保重!”分手时他说,“不过以前我也说过,我总觉得遥远的将来会在某个意外地方见到你的。”

“我期待着。”我说。

永泽说,“反正好好干吧。困难不会少,但你这人也固执得可以,我想总会成功的。给你个忠告可以么?”

“请。”

“不要同情自己!”他说,“同情自己是卑劣懦夫的勾当。”

“我一定牢记。”我说。然后我们握手分别。他奔往新的天地,我则退回自己的泥沼。

后来,渡边正是靠着永泽这个金句,从直子又一次患病的打击中重新振作:

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必须振作起来!“不要同情自己,”我猛然记起永泽的话,“同情自己是卑劣懦夫干的勾当。”

真有你的,永泽,你是好样的!我长吁一声,欠身站起。

渡边和永泽一起谈论菲茨杰拉德,一起去酒吧猎艳,甚至于交换女性伴,一起吃吃喝喝,但是,墙和蛋终究是有区别的,区别从对初美的态度上残酷地表现出来。

5,初美

出身富家、心地善良、教养良好、“华贵而高雅”,从阶级看,初美是另一个墙,但由于她是一位善良而高贵的女生,因此,对于渡边来说,初美是完美的女性。

我非常喜欢她。心想如果自己有这样的恋人,压根儿就不会去找那些无聊的女人睡觉。

这是渡边的心声。如果真的要为谁去死,渡边会为了初美,而不是直子或者绿子——并不仅仅是爱,而是类似于中世纪骑士为他所爱慕的贵妇赴汤蹈火的心境。然而永泽却对初美毫不珍惜,甚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渡边说:

“说句实在话,最好的办法是继我之后你来接收初美。我想你们是会十分融洽的。”

20岁的渡边还年轻,还不能完全理解他对初美的爱慕意味着什麽。在去涩谷酒吧的出租车上,坐在初美身边,渡边遭遇到了“感情震撼”:

初美抱臂闭目,倚在车座的角落里。随着车身的晃动,小小的金耳环不时闪闪烁烁。她那深蓝色的连衣裙,简直就像按照车座角落那片黑暗做成的一样。涂着淡淡颜色的形状娇美的嘴唇不时地陡然一动,仿佛独自欲言又止。目睹她这副风度情态,我似乎明白了永泽所以选择她作为特别对象的缘由。比初美漂亮的女子不知会有多少,永泽不知会搞到手多少那样的女子。但初美这位女性身上却有一种强烈打动人心的力量,而那绝非是足以撼倒对方的巨大力量。她所发出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力,然而却能引起对方心灵的共振。车到涩谷之前,我一直注视着她,一直在思索她在我心中激起的这种感情震颤究竟是什么东西,但直到最后也未能明了。

这很像少年张君宝对少女郭襄的爱慕之情,但当时渡边并不能领悟。在酒吧喝完酒,渡边又陪初美去打桌球:

和她单独在一起还是初次,但对我来说实在是难得的可贵的享受。只消和她在一起,我就恍惚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拽上了更高一级阶梯。

多年后的某一天,渡边,不,是村上,终于有了深深的领悟:

当我恍然领悟到其为何物的时候,已是十二三年以后的事了。那时,我为采访一位画家来到新墨西哥州的圣菲城。傍晚,我走进附近一家意大利比萨饼店,一边喝啤酒嚼意式比萨饼,一边眺望美丽的夕阳。天地间的一切全都红彤彤一片。我的手、碟子、桌子,凡是目力所及的东西,无不被染成了红色,而且红得非常鲜艳俨然被特殊的果汁从上方直淋下来。就在这种气势夺人的暮色当中,我猛然想起了初美,并且这时才领悟她给我带来的心灵震颤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类似一种少年时代的憧憬,一种从来不曾实现而且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憧憬。这种直欲燃烧般的天真烂漫的憧憬,我在很早以前就已遗忘在什么地方了,甚至在很长时间里我连它曾在我心中存在过都未曾记起。而初美所摇撼的恰恰就是我身上长眠未醒的“我自身的一部分”。当我恍然大悟时,一时悲枪之极,几欲涕零。她的确、的的确确是位特殊的女性,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这一段是本书的顶峰,也是村上所有作品的顶峰。读到这一段时,我油然想起毛姆在《月亮和六便士》中写过两个类似的段落,第一个时一名叫阿伯拉罕的医生的故事:

在他出发到地中海度假的时候,他一心想的是再回伦敦去,到圣?医院去就职。一天早晨,他乘的那艘货轮在亚历山大港靠岸,他从甲板上看着这座阳光照耀下的白色城市,看着码头上的人群。他看着穿着褴褛的轧别丁衣服的当地人,从苏丹来的黑人,希腊人和意大利人成群结队、吵吵嚷嚷,土耳其人戴着平顶无檐的土耳其小帽,他看着阳光和碧蓝的天空。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境忽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他无法描述这是怎么一回事。事情来得非常突兀,据他说,好象晴天响起一声霹雳;但他觉得这个譬喻不够妥当,又改口说好象得到了什么启示。他的心好象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突然间,他感到一阵狂喜,有一种取得无限自由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好象回到了老家,他当时当地就打定主意,今后的日子他都要在亚历山大度过了。离开货轮并没有什么困难;二十四小时以后,他已经带着自己的全部行李登岸了。

第二个是库特拉斯医生看到思特里克兰德的巨大壁画时——思特里克兰德的原型是高更,这幅壁画的原型是高更名画《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的情景:

库特拉斯医生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他心中出现了一种既无法理解、又不能分析的感情。如果能够这样比较的话,也许一个人看到开天辟地之初就是怀着这种欣喜而又畏服的感觉的。这幅画具有压人的气势,它既是肉欲的,又充满无限热情。与此同时它又含着某种令人恐惧的成分,叫人看着心惊肉跳。绘制这幅巨作的人已经深入到大自然的隐秘中,探索到某种既美丽、又可怕的秘密。这个人知道了一般人所不该知道的事物。他画出来的是某种原始的、令人震骇的东西,是不属于人世尘寰的。库特拉斯医生模模糊糊地联想到黑色魔法,既美得惊人,又污秽邪恶。

“上帝的磨盘转动很慢,但是却磨得很细”,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快结尾时引用了这句话,这句话同样适合用来形容初美之死。虽然都是自杀,但初美之死,和木月之死、直子之死不是一回事。木月之死、直子之死是由基因缺陷遗传导致的,而初美之死则纯粹是因为爱之绝望,并非走投无路。初美之死,使渡边认清了自己,认清了自己和永泽之间无法逾越的差别。

然而,无论永泽还是我都未能使她幸免。当初美她--如同我的许多熟人那样--来到人生的某一阶梯的时候,就像突然想起似的自行中断了生命。她在永泽去德国两年后和一个男子结了婚,又过了两年便用剃刀割断了手腕动脉。向我告知她的死的自然是永泽。他从波恩给我写来信,信上说:“由于初美的死,某种东西消失了,这委实是令人不胜悲哀和难过的事,甚至对我来说。”我把这封信撕得粉碎,此后再未给他写过信。

永泽和初美的世界不是渡边的世界,但永泽和初美在渡边成长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渡边有着“迷惘和痛苦”,他是-东京学生运动中的逍遥派;和他同属一个世界的是直子、玲子和绿子。

6,东京

东京属于永泽和初美的世界。从外省来到东京上学,东京是渡边试图改变命运的地方。而-东京的街头,和巴黎的街头一样,学生运动如火如荼——那时全球学生的偶像是毛和切。日本全共斗学生运动是当时全球左翼运动的一部分,日本学运最终超出了巴黎的街垒战斗,出现了武装组织“联合赤军”。关于日本赤军,中国作家中最
  

虽说从哲合忍耶到日本赤军,文明社会称为恐怖主义的历史事件,张承志均予赞美,不过,上述文字很简洁地说明联合赤军是当时日本的重大事件。张承志衡量认与事的标准是很特别的,比如,他对张爱玲有一个评价——“隔岸观火的自私写作”(见张承志《四十七士》)。

和当时遍及全球的学生运动一样,罢课是运动在大学里的主要表现方式之一。渡边(村上)其时在东京一所大学读戏剧专业,按中国文革红卫兵运动中对学生的分类,算是一个逍遥派。在《挪威的森林》第3章(“五月底,学校进入罢课”)和第4章(“暑假期间,校方请求机动队出动。机动队捣毁壁垒,逮捕了里边所有的学生”。)中,村上寥寥几笔,时代的味道已然飘出。且看村上在“五月底,学校进入罢课”这句之后接着写道:

“大学被迫关门后没有课上了,我开始去运输社打零工。坐在卡车助手席上,停车时装货卸货。工作比预想的辛苦,开始几天,身体又酸又痛,早上甚至爬不起床,但报酬也因此多了一些。紧张劳作的时间里,我得以暂时忽略了心里的空洞。每周我在运输社干五个白天,在唱片店值三个夜班。没有工做的晚上,我就在房间里边喝酒边看书。”

这是青年渡边在革命时期的逍遥派生存方式写照,有恰到好处的两句妙笔:“紧张劳作的时间里,我得以暂时忽略了心里的空洞”;“没有工做的晚上,我就在房间里边喝酒边看书”。这体现了村上美学的特点:在革命的时代,一个逍遥派,以体力劳动慰迹心灵,以边喝酒边看书寻找未来,体力劳动是必须的,看书时喝酒也是必须的。

在重大事件现在进行时的时代背景中,在永泽和初美的世界外,渡边认识了同属逍遥派的绿子,与绿子若有若无地恋爱——绿子的东京与渡边的东京是同一个东京。但是,与渡边血肉相连的人不在东京,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深山里。

7,阿美寮

《挪威的森林》共11章,其中第6章特别长,在这一章,渡边从东京去京都,一个在深山里,名叫阿美寮的精神病疗养所,看望在那里疗养的直子。

这里没有铁栅栏,连门都是经常开着的。人们自觉自愿地进来,自觉自愿地出去。而且,能够进入这里的,仅限于适合这种疗养的人。

这里最大的好处在于大家互相帮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不健全,因此都想互相帮助。而且医生是我们的同伴,在旁边一发现我们需要什么,便赶紧过来帮忙。有时候我们也帮他们忙。因为在某种情况下我们是强过他们的。例如我就教一个医生弹钢琴,有个患者教护士学法语,就是这样。得我们这种病的人,有不少人学有专长。所以在这里我们都一律平等,不论患者还是工作人员,

离开这里本身完全属于每个人的自由,可是一旦离开就回不来这里了。

这是渡边刚到阿美寮时,玲子的介绍。尚不知道阿美寮纯粹是村上的虚构,还是实有其处。就像东京是一个象征一样,阿美寮也是一个象征。在东京和阿美寮之间,决定命运的是神秘的造物主——直子和玲子,都是上帝的笔误。玲子是直子在阿美寮的同屋,渡边到阿美寮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她脸上有很多皱纹,这是最引人注目的。然而却没有因此而显得苍老,反倒有一种超越年龄的青春气息通过皱纹被强调出来。那皱纹宛如与生俱来一般同她的脸配合默契。她笑,皱纹便随之笑;她愁,皱纹亦随之愁。不笑不愁的时候,那皱纹便不无玩世不恭意味地温顺地点缀着她整个面部。她年纪在35岁往上,不仅给人的印象良好,还似乎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我一眼就对她产生了好感。

玲子的皱纹,渡边的好感,这是一定会有后事的伏笔,果然,在最后的第11章,曲终人散前,渡边和玲子完成了伏笔:

在拉合窗帘的黑暗房间里,我和玲子极为理所当然似的相互拥抱。

“哎,我度过的人生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可也从来没想到要让一个比自己小19岁的男孩脱内裤。”玲子说。

“那你自己脱?”我问。

“也好,我来脱。不过我满身皱纹,可别失望哟!”

“我,喜欢你的皱纹。”

“再说我都要哭了。”玲子小声细气地说。

我吻遍她的全身,遇到皱纹就用舌尖舔一下,随后把手放在她小女孩般不发达的胸脯上,小心地吮着乳头。

我的手指探进皱纹里边,将她从脖颈吻到耳朵,抓紧了乳头。当她喘息得越来越厉害、喉头开始微微颤抖的时候,我分开她纤细的双腿,缓缓地进去了。。。探至底端时,她身子一颤,叹了口气。

这天夜里我们一共来了四次。四次过后,玲子在我的怀抱里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身子轻微地抖动了几下。

“我一辈子不用干这事都可以了吧?”玲子说,“喂,说呀,求求你,就说后半生那份儿也全都干完了,只管放心!”

“这种事有谁知道呢?”我说。

《挪威的森林》中有大量的性描写,以我个人的阅读感受,上述这一段写得最好。男性作家写性,很难写好女性的感受。这里,从叙事者男主的男性视角——“她身子一颤,叹了口气”;“长叹一声,身子轻微地抖动了几下”;——两次写到玲子的叹息,将非常复杂的情绪和感受表达得非常准确。这里面,有一种动人的凄凉感。

玲子是上帝笔误的幸存者,直子则是牺牲品。在秋天的阿美寮,渡边见到了直子,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那深邃澄澈的眸子和羞涩似的嗫嚅着的小嘴唇倒是和以前一样,但整个看来,她的娇美已开始带有成熟女性的风韵。往日她那娇美中时隐时现的某种锐气——如同使人为之颤栗的刀刃般的锐气——已经远远遁去,转而荡漾着一种给人以亲切抚慰之感的特有的娴静。我为这样的娇美而怦然心动。同时又感到有些惊愕:不过半年时间,一个女人居然会有如此明显的变化。

半年前,在东京,直子20岁生日那天夜里,渡边和直子第一次做爱,村上从渡边的视角描写如下:

那是个温和的雨夜,我们赤身裸体也未感到寒意。我和直子在黑暗中默默相互抚摸身体,我吻她的嘴唇,温和地用手扪住她的乳房。直子握住我变硬的东西。她的下部温暖湿润,等待着我。然而当我探进去时,她却说很痛。我问是不是初次,直子点了点头。这倒使我有点不解了--我一直以为木月和直子早已睡过。我一动不动,久久地紧紧抱住她,等她镇静下来……最后,直子用力抱住我发出呻吟声,在我听过的最冲动时的声音里边,这是最为凄楚的。

“在我听过的最冲动时的声音里边,这是最为凄楚的”——这一句有令人永生难忘的力量。在秋天的阿美寮,似乎一切在变好。然而,秋天很快过去,凛冬来临。在冬天的阿美寮,渡边听到了直子视角的对那一夜的描述。

直子一言未发,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惟见白雪皑皑,阴云沉沉,一身银装的大地同苍穹之间只有些许空隙。

“我为什么就不湿呢?”直子低声道,“我出现那种状态,真的只有那一回,只有20岁生日那天,只有你抱我那个晚上。以后为什么就不行呢?”

此时,渡边终于知道了直子的恐惧:

“我的问题全部是精神方面的。”直子说,“假如我一生都不湿,一辈子都性交不成,你也能一直喜欢我?你也能永远靠手和嘴唇忍耐?还是说性欲问题通过和别的女人睡觉来解决?”

个体在造物面前是何等的卑微,命运的问答题无解,死是唯一的答案。于是,37岁的村上替20岁的渡边写下了一句关于死亡的领悟: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死潜伏在我们的生之中。

《挪威的森林》是村上作品中唯一没有灵异事件、灵异人物的长篇。因为根本不需要用灵异事件、灵异人物来推动情节,村上以-学生运动为背景,以自己和友人的真实经历和感受为内容,写下了爱与死的沉重,获得了巨大的声誉与销量。村上在本书的《后记》中写道:

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完成后而尚未开始写下一部长篇的过渡时间里。我以一种不妨说是调节精神那样的轻松心情着手这部小说的写作,结果却成了一部将近九百页稿纸的、难以称之为“轻松”的小说。或许是这部小说本身要求我写得超出预想使然,我想。

托尔斯泰伯爵开始写《安娜-卡列尼娜》时,并没有想让安娜死,当他写完时,《安娜-卡列尼娜》就成了关于爱与死的巨著。村上本来想写一部轻松的爱情小说,结果木月之死、直子之死、初美之死,使《挪威的森林》难言轻松。或许,对村上来说,写作《挪威的森林》本身是一个灵异事件。村上在《后记》的最后说:

这部小说可以献给我离开人世的几位朋友和留在人世的几位朋友。

这部小说完全这种有资格。

8,关于《挪威的森林》的三个小贴士:

在本书中,男主第一次有了姓名:渡边彻。此前村上作品的男主都只是“我”,没有姓名。

本书的爱情人际关系含有一个三人行模式:木月、直子、渡边;直子、玲子、渡边;永泽、初美、渡边。

最后,关于本书的书名。我的朋友骆伟阳——《独裁者手册》的译者——看到我在写村上后,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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