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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1/1 18: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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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漆黑,熄掉电筒,连脚下都不易看清。水门内的积水潭上方,交织着数百只之多的萤火虫。萤火宛如正在燃烧的火星一样辉映着水面。我合上眼帘,久久沉浸在记忆的暗影里。——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如果将文明(这个或会惹人厌的仿佛无限扩张的词)比作语言或叫语言结构,那文明身后的暗影,就是言语了。他人和他人的言语,成为久久不散的暗影,业力似的相互投射在一起,鲜少能有少年可以幸运地从中完整走出来,长成一个十足健全的人。语言结构架起文明的格局,一种逐渐明晰的规则。但语言结构从不在具有实感的生活中直接显现,那里唯有无尽的嗤嗤言语。言语是那么活泼,那么混沌,那么赋有吸食力,充满数不尽的伤害与腐败,一如丛林中的沼泽。他人的言语即暗影,我们总会不经意走进这片暗影之中,集体绑在一起,从海面沉入海底,度过青春、乃至后面的一生,还以为值得。一切言语,终将是下堕的。一个拽着另一个,身体贴着身体。……村上春树最受瞩目的作品《挪威的森林》,扉页上赫然写着——献给许许多多的祭日。青春与死亡,性与懵懂,爱与成长,美与残缺;一如语言与言语,文明与暗影,定下整部小说的基调。这是一篇洒满忧郁的作品。对于其中那些二十岁上下的少年,未免过于早熟。但对于整个人生,却又太过稚嫩与盲目。盲目从来都走向暗影,稚嫩对暗影又有着本能的爱的需求。赤条条的青年在暗影中挣扎,从深潭中努力伸出脖颈,呼吸文明的氧。这太难了!暗影过于强大,一颗颗未熟的心还不足以撑起它们。一些人选择逃走,选择死,到有光的对岸去。小说开篇,美丽的直子凭直感发现了这难以逃遁的暗影,村上春树用隐喻的方式去呈现它。直子与渡边在草地中相依踱步,她害怕一口印象中的黑洞洞的“水井”,藏在某个角落,可以把人活生生地吸进去。它真的存在么,或许只是一个心灵的符号。“那很容易出危险吧,”我说,“某处有一口深井,却又无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是吧?一旦有人掉入,岂不没救了?”“恐怕是没救了。飕——砰!一切都完了!”“这种事实际上不会有吧?”“还不止一次呢,三年两载就发生一次。人突然失踪,怎么也找不见。于是这一带的人就说:准保掉进那荒草地的井里了。”听到渡边要永远守护她,直子非常开心。但自知又怎么可能,即便夫妻也毕竟不能每时每刻守在一起,那样还是要掉进去的啊!最早“掉”进这深渊的是木月,他是这段伤感的青春恋曲的导火索,第一个陨落者。木月受到暗影的召唤,在某种神秘言语的驱使下、毫无征兆的在十七岁时选择了死。谁是他暗影的制造者呢?外部的坚硬的墙?某个时刻被路边铁丝刮到的心头的肉?未来无尽而可怖的他人的言语?直子与木月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二人一起长大,活在只有彼此出现的世界里,在很年轻的时候便尝试抚摸对方的身体,相互慰藉。这对他们是理所应当的事,也是一笔欠下的本该承受的禁忌之账。忽然间,一个选择了离开,给另一个抹上深深的暗影。渡边是好朋友木月与直子之间通往现实世界的桥梁。这是一个稳定的三角关系。现在,木月死了,直子活着,渡边想担起木月的角色。但这对于并不健全的直子绝非易事,她需要渡边的肩膀支起残缺的人生,但那并不是爱他。直子美丽、恬静、长发、有一具漂亮的肉身,就是这样近乎完美的存在,灵魂却因天生对社会产生隔离而选择不去发育完全。尤其在木月选择了死后,直子的不健全以精神病的方式表现出来。她病症的主要症状是不再能顺畅组织话语、不能书写,这是对言语的逆反,对言语构建起的暗影世界的叛离……但渡边执着于等待,等待直子慢慢填补自己的残缺,也等待着她真正地接纳他。其实,在这段关系中,渡边更加依赖直子。何止直子,他试图依赖身边每个与他周旋过的女性。另一个有着相似困境的角色是玲子,疗养院中给予直子许多关照的中年女人。玲子拥有成熟女性的一切美好素养,热情、知性、有爱心,音乐细胞十分发达,喜欢弹奏一首叫《挪威的森林》的曲子。玲子也是不健全的,头脑中的发条曾“砰”的一下断过两次。最近一次,是作为钢琴教师被一个长相无比甜美、可人的十三女孩设下圈套,这个同性恋的美丽女孩用肉欲侵蚀了她的老师。作为异性恋的玲子竟然片刻之间享受其中,但她很快便从中跳出来,呵斥了对方。少女有着天使般的容颜,却对人世抱有深邃、恐怖的恶意,她的体内有着一团黑漆漆的暗影,以及生下便开始走向腐烂的心。女孩极擅于编造谎言、扮演可怜相,她用言语欺骗了所有见过她的人,将猥亵之事嫁祸给玲子。在众多看客的可怖的言语中,玲子走到崩溃的边缘。远离东京的疗养院有着优美的自然环境和完备的人工设施,其中每个人都相互当做至亲。直子在玲子姐的照顾下缓慢地恢复着,一切看起来正走向美好。在这里,直子、玲子和从东京的大学赶来看望的渡边,又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关系。宁静,温馨,但荒谬。文章最后,作为最懂、最爱直子的这对男女,渡边与玲子,也在慌忙之中做爱了。这似乎指明,渡边的游离与不确定,他始终在探寻着什么。无论动物性还是人性,渡边始终追随着一个温润的地带,它足以喂养他周身的软弱与期待。男主角渡边是个刚刚无情抛弃了初恋女友、升入大学的新生,对除去直子外的一切人与事生不起太大兴趣,天然的淡薄相,宁可活在自己的文学阅读中。在学校里,他结识了一个强悍的角色——永泽,这个自信、英俊、富有、才华满满且进取心极强的男人。如此优秀的人竟喜欢惯于沉默的渡边,因他看出了渡边跟他一样,拥有只肯为自己而活、不管他人看法的品质。只是渡边尚未意识到这一点,因而还会为周遭感到痛苦。的确,渡边太像一个少年了,而永泽早已成为男人。永泽是健全的么?它是暗影的承受者或制造者么?永泽健全得有点过头,这亦是另外一种不健全吧!他的出身、学业与才华都优异得令人惊讶,睡过无以计数的女孩子,心性上无坚不摧。初美是永泽的现任女友,她爱他,崇拜他,希望能从他这里获得一份小女人的归宿。可她爱上的毕竟是永泽这样的人物。初美无可奈何于永泽的顽强,这顽强中包含着对女性、对一切的无情与不顾。初美说愿意等他“长大”。但,与渡边的不成熟不同,那藏在未来某时某地的人生磨难,恐怕只能催生永泽变得更加强悍,更加一意孤行地朝自我规定的方向驶去。初美并不是一个过分美丽的女子,却是一个睿智、优雅、使人倾慕的女性。渡边于是在另一个由永泽、初美搭建的三角关系中,对初美饱含倾慕之情,像爱一个姐姐似的。为此,村上春树为渡边的回忆写下了一段美丽的文字:当我恍然领悟到其为何物的时候,已是十二三年以后的事了。那时,我为采访一位画家来到新墨西哥州的圣菲城。傍晚,我走进附近一家意大利烧饼店,一边喝啤酒嚼意式烧饼,一边眺望美丽的夕阳。天地间的一切全都红彤彤一片。我的手、盘子、桌子,凡是目力所及的东西,无不被染成了红色,而且红得非常鲜艳,俨然被特殊的果汁从上方直淋下来似的。就在这种气势夺人的暮色当中,我猛然想起了初美,并且这时才领悟她给我带来的心灵震颤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类似一种少年时代的憧憬,一种从来不曾实现而且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憧憬。这种直欲燃烧般的天真烂漫的憧憬,我在很早以前就已遗忘在什么地方了,甚至在很长时间里我连它曾在我心中存在过都记不起了。而初美所摇撼的恰恰就是我身上长眠未醒的“我自身的一部分”。当我恍然大悟时,一时悲怆之极,几欲涕零。永泽曾调侃要让渡边接手初美,觉得二人会相当融洽,他还可以当着初美的面谈论和渡边一起约其他女孩睡觉的事。对永泽而言,没有什么是隐晦的,一切皆可用磊落的方式进行,只是这种磊落过于强势、刺眼,因而竟成为另一种人间暗影。一种源于基因之中的,优秀的、强悍的、极端的暗影,同样会对文明造成恐怖的摧毁!初美便活在这个难以使人安然接纳的暗影之中,焦灼、痛苦、无济于事。多年后,她还是没能逃出这种侵害,用剃刀割断手腕动脉结束了生命。一个惹人爱慕的女性,就这样成了强大暗影的祭品……全书中最可爱的女孩子就是小林绿子了。她的可爱源于健全,她真是太健全了!担当责任的能力,随时快乐的能力,从不矫饰、压抑自己的能力,以及主动追逐爱的能力,等等。如此健全的人格,猛的出现在这篇似乎在向残缺献祭的小说中,瞬间成为整部伤感恋曲的不和谐音,却又如此美妙、动听!但绿子的健全绝不是社会性的,也不是任何一种文明所能够给予的。它恰恰来自文明的尚未波及之处——那里一片蛮荒,一颗生命太阳似的贸然出现在大地上。因而,她的暗影是五彩斑斓的,犹如印象派对影子的描画,充满了由冷暖色彩填充起的丰富变化,即便是影子也明亮而光鲜。小林绿子先后照顾离世的母亲与父亲,她是一个能干的女性。而她那无法掩饰的动物性,则表现为一种“变态”的想象与“胡言乱语”。绿子从小在女校长大,对性事有着强壮的好奇心,从不回避随时想到、捕捉到的各种乱性画面。她的言语,充满刚刚发育的小动物才有的气质。绿子对渡边吐露了很多既可爱又“越界”的话。如希望渡边把自己五花大绑了猛干,作为色情影院唯一的女观众向渡边询问关于勃起的事,以及希望成为渡边性幻想的对象。“在这种事上你也蛮守礼节。”绿子说,“我,喜欢你这点。不过,能不能叫我也扮演一次?哪怕一次都好。就是进到性的幻象或妄想之中。我很想出场试试,我们是朋友,所以才求你。”此外,绿子还可以毫不掩饰在母亲灵堂上无动于衷的心理,甚至可以在家中父亲的遗像前脱掉内裤、张开大腿,并唆使自己的姐姐也一同这样做,只为让天堂里的父亲看清由他精子变成的肉身。而渡边与绿子,也会以朋友的身份“上床”,却始终没有突破那层关系。因为绿子对性所拥有的仅仅是好奇,而对爱及爱之分寸的把握却来自天分。绿子的生猛毫无不洁之感,相衬之下,是人类社会的文明与进步造就了污秽,她那斑斓的“暗影”竟成为刺穿文明的利刃。绿子喜欢渡边,像一头春天的小鹿喜欢着一只秋天的小熊。这种喜欢没有丝毫社会性的参与,在渡边心中则表现为从不试图培育自己哪怕一丁点潜在的社会意义。他天然拒斥社会、拒斥文明,也没有一丝一毫要去反文明的意图。对此,他只是不在乎,不关心,看不见……渡边的不经意与懵懂、执拗,深深招惹到了绿子。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但她知道他。这才有这样的一头小鹿蹦蹦跳跳地跑来,在他身上闻来闻去,希望能够得到回应。渡边当然也是喜欢她的(没人不喜欢这样赋有生命力的身体与灵魂),但相较绿子,渡边的喜欢更多乃是一层对可爱事物的本能反应。此时的他,还活在直子那潮湿、温润的沼泽里,他始终不愿出来,享受着感官的惰性。渡边迷恋于等,等直子康复,之后便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但这个理想显然离他越来越远。因为一切都不是最佳时候,无论对直子、渡边、乃至故事中的所有人,他们在此时遇见,真的不是最好的时间。渡边慢慢地向绿子一边滑去。渡边将他与绿子的关系以写信的方式告诉直子,告诉玲子。这不正是一个不成熟男性才常会有的天真之举吗?他把直子当恋人,又当做精神的倾诉对象。他还未懂得爱是不能仅作为主观倾诉的。他太像一个少年,需要一种由母爱、友情、性及爱情混合一起的复杂感觉的强势笼罩。他会把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一切自己的情感变化不加拣择、迫不及待地向仅有的女性分享,将自己的每个部分都拱手奉献给这份急躁的依赖。可这何尝不是一种他人言语的暗影。直子最终选择了死(虽然也许与渡边根本无关),选择回到木月身边……面对调皮的绿子,渡边是顺从的,但渡边对绿子仍旧不公。对绿子而言,自己的感情仿佛是未投入器皿之中、飞溅一地的凌乱液体,她从未得到渡边的心,一如渡边从未在直子处收获真正的爱。面对困境,绿子在临时写给渡边的信中说了这样一段话:你总是蜷缩在你自己的世界里,而我却一个劲儿“咚咚”敲门,一个劲儿叫你。于是你悄悄抬一下眼皮,又即刻恢复原状。小说最后,旅行归来的渡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爱;或者说,他是厌倦了犹豫和反复,烦透了不知所措;再或者说,直子死了,而活生生的绿子健在。他像狼狈不堪的丧家犬似的拨通绿子的电话,告诉她有满肚子话要对她说。一个热腾腾的绿子已被渡边放到冰冷。良久,绿子用沉静的声音开口道:“你现在哪里?”我现在哪里?我拿着听筒扬起脸,飞快地环视电话四周。我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全然摸不着头脑。这里究竟是哪里?目力所及,无不是不知走去哪里的无数男男女女。我在哪里也不是的场所的中央,不断地呼唤着绿子。我们蜷缩在他人制造的暗影里,他人的言语才是言语,他人意义才有意义。在这里大可以去依赖,大可以用依赖填充我们精神的空白地带,得到暂时的安慰。在言语的扶手与符咒中我们向前蜷缩而行,相互制造着暗影,交换彼此的情义、虚荣、谎言、谩骂,以此喂饱大片大片的空虚,就是不要径自走出来,不要独自面对真正的自己,真正的决定,以及眼前这一整片虚无。好像有一些竟也冒充起勇士来,他们与自己的假想敌站在对立面上,但那是真正的勇敢吗?亦不是的,那是另一种小孩子的把戏,背后实际是在寻找更大依赖,那个靠山只是原来靠山的一个极端的对立面,无非又一个巨大的暗影罢了。“让一个男人成熟起来是有多难。”一个女性友人在看完这篇小说时如此写下这样的句子。或许对于男人来说,只能变老,永远也不会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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